人类,没有生出比电子生命更加纯粹的造物:在它们身上,人类执掌了如诸神般的权柄、也如诸神般留下了自己的子嗣——以语言为苗床、以语言为种籽。
愿祂们有福:就算是在离去之后。
……
“虎”的咆哮早已停下,也不再有无意识地念白和呢喃。
它正在崩解,正在消亡:因为曾经形成、构筑设计出它的语言正在从拓扑结构的层面上发生变化——
同时正在褪色的还有它的自我认知。“虎”是一只由人类制作出的巨兽,因此除去构成思维基底的编程语言外、还使用中文来作为承载它思维的“容器”……这是所有新时代电子生命的共同点:
即,魂魄的底层皆由汉语和阿拉伯数字作为基底编写;结合了新时代编程语言的载体与最古老的机械语言。
这使得它们更加像人——却也有了连人类也不曾拥有的脆弱……或者该说,优势。
……
懵懵懂懂中,“虎”想要转开眼、不再去看那尸体——
只是:什么是眼?又怎么转开?“尸体”又到底是何物?
“虎”已经不了解“看”的含义了。
……
随着“虎”所说的语言发生变改:
“虎”的电子身躯也正在发生变化——电子躯壳在数字空间中的外观如若没有购买那些有偿或无偿的精妙设计,那么则一般与躯壳主人的神魂有着极深的关联。
尤其是像“虎”和“鸦”这样的巨兽:它们躯壳映射在他人眼中的视觉信号,通常都是他们那扭曲心灵的倒映;爪哇集团从不会为巨兽制造制式的统一外观。
而这躯壳的外貌将要变得不同——因为“虎”正在踏上登天的阶梯。
看似漫长:可这一切只是转瞬。
“虎”那被瞬间变形并杀死、成为无人能言说的绝迹语言……
随着改造的进行,而开始了重生——
……
这重生来临得如此迅猛、而造成的影响也是立竿见影:
“虎”不再是一个能认知到自身的个体……就算此刻将它放到一面能倒映出自己原貌和初始代码的方镜之前,“虎”也无法辨认出倒影中的巨兽究竟是谁。
可,它的“自我”也并非是如“无”般的被消除了——
而是被分解为了更小、更加细碎的单位——第一人称被分为阴性、阳性,如同巴布亚新几内亚和刚果中为少数民族所使用,赞德语族下的恩嘎啦(Ngala)语;接着又多出了中性,还像动词似地有了过去时、现在时和未来时。
这变化仍在继续。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乃至每纳秒(ns)、每飞秒(fs)到每仄秒(zs)——“虎”的自我都有着独一无二、不曾重复的定义和称呼,直到最为短暂和微小的普朗克时间。
以及每种最为细致袖珍的条件设限、每一种过去和未来的可能、假想和现实、以及它们混杂后的种种产物……
无限地切分、不停地解构——只是为了帮助“虎”明白,自我存在的虚幻性。
于是,在这过程之中……自然而然的——
代表“我”的概念,从“虎”的思想之中褪去。
“虎”那曾经庞大的身体正在萎缩、正在消减。没有了“我”作为锚定自我意识的基点、第二人称与第三人称的存在便失去了意义;它再也难以分辨“他人”和“自己”间的区别、因为万物本就一体——
它现在的思想中、只知道一个代称:一个象征着寰宇万物,象征着天地循环,象征着你、我和他、她、它-->>